阿苍苍_

阿苍,主生化危机/FF14/AC/彩6/底特律/hamilton/鬼畜眼镜/aph养老
主要画水彩/草稿/辣鸡板绘,在搞建模于是最近很少画画了

【Hamburr】Attention

Bactriana:


是之前写的决斗梗,标题取自Charlie Puth那首Attention。这tag太冷了……


-Timeloop、主要角色死亡


-涉及纽约政治的部分真假参半,请勿完全代入史向


Summary


无数双眼睛正等待着一场表演,而Burr和Hamilton都必须盛装出席。


***


Burr翻阅着报纸。


确切地说,那是一整叠不同报社、不同日期、署名各异的报纸。“没人记得住Hamilton有多少笔名。”他想,然后捻着纸翻过一页。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正在很用力地捏着纸,拇指在纸的边缘留下一个变形的汗渍。“每一次都是相同的位置。”Burr对比着这与前几次的异同,但是在他的脑子里,还有其他声音比那个循环更加洪亮。他的手随着那声音伸向不远处的笔,如果要把这些报纸上相同的内容整理出来,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并且还能从容地吃个午饭,尤其是他真的很想让Hamilton亲自看看这十几年来他所用过的类比和形容词构成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恨不得马上就把这清单整理出来,然后要求Hamilton给出解释。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危险、令人厌恶、投机、不珍惜名誉、毫无原则、虚伪、挥霍无度、私生活混乱、债务缠身、专制、暴戾、喜怒无常、瘾君子、乱伦、恋童癖……”如果人们只看到其中的一样或几样,那么毫无疑问的,这是对被评价者的负面形容,但如果所有这些词、几乎包含了人所能具有的一切缺点而同时出现时,就反倒让人怀疑作者是否有所夸张了。他知道结局,他和Hamilton的通信最终都会被发表出来,诽谤者当然不止他一个,这些形容也并非全是捏造,但他不想Hamilton真的背负上诽谤的声名。


——他不想让Hamilton死。


这似乎才是命运的正确选项,因为每一次,当他的子弹沿着阳光的路径洞穿Hamilton的身体,他就会被“遣送”回6月17日的上午,坐在桌前攥着一沓翻阅过无数次的报纸,决定是否要给Hamilton写一封要求解释的信。放在最上面的是Charles Cooper发表的那封信,这一切的开端。他就这封信向Hamilton发出了诘难,然后收获了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诡辩式的回答,然后他们走上决斗场,他开了一枪,然后一切又回到原地。


他无法不做出行动。他可以继续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假装是刚刚看到这封信件,将之前的深思熟虑一并抹除,他甚至可以装作视而不见,永远不去扣动轮盘的扳机,但他必须做出行动。他必须回应,因为他不知道Hamilton是否也知道这个循环的存在,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停顿造成任何差错,而且他没忘了自己最初为什么选择Cooper的信件,他不想坐以待毙。


无数双眼睛正等待着一场表演,而他和Hamilton都必须盛装出席。


他给Van Ness写了便条,托人送去。房门关闭的一刹他仿佛虚脱般瘫倒在沙发上。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午饭,他嗅了嗅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混合着油墨与更早些时候火药的味道。


“这对Hamilton而言恐怕是同一种东西吧。”


这不是个好笑话,他蹙了蹙眉,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轻轻合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可能住了只青蛙,弄得血管一跳一跳的几乎要从皮肤下胀破出来。他做过各种尝试,但结局总是相同,直到现在,他根本分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想要挣脱这个循环,亦或只是不想让Hamilton死去。


“死对Hamilton意味着什么呢?他的声名肯定比我活得长久。”他自嘲地想着,直到思绪随着呼吸的平缓而逐渐沉寂下去。


***


在Van Ness看来,Colonel Burr和General Hamilton正好把军人的特征平分成两面。只有参加过战争的先辈们身上才有这种独特的感觉,如果说Hamilton身上带着某种上涌的血气和张力,那么他面前的这位身上就应当是某种平静,近乎冷漠的平静。但这种稳定的冷漠让他觉得异常舒服,他明智地从不过多推测,而在余下的范围内,Burr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团能让人安全着落的棉花。


如果早出生二十年,现在的自己能否与他一样呢?Van Ness这样想着,然后敏锐地意识到,今天这团棉花并非看上去那样完好:扑面而来的,平静之下的混乱与深刻的疲倦。


“您看起来,呃……昨夜没休息好?”


“是的,William,我做了一个梦。”


那一定不是个普通的梦,甚至不是个普通的噩梦。Van Ness望着Burr,尽量表现出关切而不是好奇。毕竟,一个虚无的梦是没法撼动Burr的。


“是从前的一段经历吗?”他试探着问,“抱歉,sir……”他曾听Burr讲过魁北克,而他本人在那之前,正如Van Ness一样,甚至没有见过血。


“不,我梦见,我在决斗中枪杀了Hamilton。”


“General Hamilton?”


“Alexander Hamilton。”


如果换做别人,Burr肯定要怀疑对方是否是有意引着自己再重复一遍这个名字了。Van Ness的视线正盯着他的手,左手覆在右手上方,尽管这样仍能清楚看到右手不停颤动的食指。


“Sir,如果您觉得不适……”Van Ness觉得自己可能闯祸了。而Burr只是把昨晚睡前写好的信和印有Cooper书信的报纸递给Van Ness。


“替我给他带张便条吧,问问他对这篇文章的看法。”


“就这些?”Van Ness迟疑地站着,想看看对方是否还有话对自己说。


“就这些,请他仔细斟酌并尽快回复。”


通常来讲,这样简洁的要求意味着Burr不想他过多关心他所传递的内容,但这一次,至少是到目前为止谈话内容间漫溢出的信息量,让他难以相信这不是Burr有意让他联想什么:为什么决斗?为什么一方死亡?这张轻描淡写的“便条”是否与决斗相关?那种绝不只是没睡好的疲态是怎么来的?他略微回神,而对方似乎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他很少在这位前辈眼里见到这样浑浊的杂乱,不加掩饰的杂乱。


“Sir?”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试探Burr的底线了。


“William,恕我冒昧,你曾有过任何宗教信仰,或是与神秘有过任何亲密的联系吗?”


“我皈依基督,sir,同您一样。” Van Ness答道。他不知道Burr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直觉和现实都已经清楚地暗示他,他的官长此刻正陷在某种未知的挣扎里,而他本人很可能将要见证一次超出预期的转变。


“那么,如果一切必须要有一个终点……”


“末日审判,sir。”


“那如果末日永不到达呢?或者,有无数次末日?”


“要么那还不是终点,要么每一次都是重新开始。”


他听到椅子上的人笑了一下。“这和你的上一个回答矛盾,亲爱的William。”


“恕我冒昧,sir,在一个圆上,如果您愿意,每一个点都可以成为终点。”


Burr正望着他,没有回答。


Van Ness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中的报纸。然后他感到,墨渍像是一根针,轻易戳穿了挣扎的最后一颗泡沫,刺进他视线正中。


那是拼图的最后一块。


Burr要向Hamilton发起决斗吗?硝烟和血的气味正从他指尖腾起,他本能地恐慌,他知道Burr有这个理由和资本,这甚至可能已经成为过去时,然而这种感觉在下一秒就消退了。在他印象里Burr的情绪和思维是两个独立的环节,他根本无需担心Burr因为一封信而失去理智。


那么谜底就一清二楚了。


“除非您根本不想要循环开始。”他补充道。


如果末日是指Hamilton的死亡,而Burr枪杀了Hamilton无数次,如果每一次结束后都重新开始,那么离开循环的方式只能是不让循环启动,他们不能走上决斗场。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自始至终Burr都在注意着Van Ness,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努力解决谜题的样子,冷静、全面而不受干扰,哪怕再复杂压抑的主题,他也能将他有意与无意中抛出的碎片连缀在一起。这有时很危险,他暗自琢磨着,如果他发现这一次的自己不再理智该怎么办呢?“但我们面临的不是末日审判,你忽略了循环以外的部分。想想看,Cooper为什么要发表这封信?”


“如果您不回应呢?”


“那接下来的四年,有些人就要没有节目看了——Dr.Cooper挑得正是时候。”


直到这时候Van Ness才发下那张报纸里还夹着另一个信封,空无一字的外皮让正红的火漆显得格外扎眼。


“这是给你的,William。”他想要拆开,但Burr用眼神制止了他。


“想过成为一个剧作家吗?”


***


当Hamilton第一次被送回到原点的时候他的胸腔还残存着撕裂的钝痛。他伸出手,探向那本应被血液浸湿的胸前,然后他看到自己的手掌正覆盖在一件雪白的丝质衬衣上,光滑的质感从指尖流淌而过。假发之下头顶是熟悉的闷热,他拿起笔,羽管正抵在中指指节上陈年的握笔茧,随着呼吸的节奏一下下振动。他活着,这是他取证获得的第一个结论。他觉得这是天意。


但是当他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被送回到起点的时候,他就没办法觉得这是上天眷顾了。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死亡,但相比于死亡而言永生显然更加令他不安,因为这意味着时间永远无法向前,而攀登天梯的人则变成了跑轮上的小鼠。


这意味着他永远无法留下什么。连他的后人都无缘看到他所栽种之花结出的甜果。


他将永远无法证明他想证明的。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Burr。他曾经怀疑过Burr真的是因为往日恩怨而向自己提出决斗,但是在往后的每一次,Burr都如期地向他送来要求解释的信件。这些信现在成了他的唯一亮色,他知道Burr在考虑什么。


这是他和Burr的默契,他想。


从一个政客的角度来看,他和Burr都是纽约的外来者。Burr的营地在新泽西,而他能作为归宿的Schuyler和Washington已经不再能为他提供庇护。纽约的Livingston、Clinton之流各自自成一派,其中还间杂宗教与别的小团体。完整封闭的链条几乎封死了外来者的所有通路,除非——正像他和Burr所一直默认的,让两个外来者将这些New Yorker重新归类。某种意义上他和Burr在客观上结成了一个奇妙而隐秘的同盟,让两个外来者把守着这个新生国家中最为盘根错节的局面。


但对立的平衡是最脆弱的。一旦对立演变成分裂,这个联盟就将不可避免地被拆散,然后各个击破。


从Clinton的人仿照他的笔风写出第一篇针对Burr的诽谤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Burr是一个优秀的对手,但他不想中伤Burr,从来都不想。


人们应该知道Hamilton和Burr是政敌,但这其中没有任何致命的敌意。


可这早已因为外力而发生了偏转。因此当Van Ness第一次带来Burr的信件时,他一眼就认出,这是Burr在给他创造机会,而他当然不会将这个精心核算过的机遇弃之如履。Burr的言下之意是指控他诽谤,而这个指控恰好选在了一件不可能取证的事件上。只有Hamilton本人持有Cooper所提及的内容的解释权,而他“出于维护个人名誉”绝不会做出直接的肯定或否认。Burr把开头伪造成意气所使,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怒不可遏”。


他觉得自己和Burr所想一致:将事件激化,再戏剧性地和解。


但他没想到Burr会对自己开枪。每一次都是。


Hamilton拿起笔。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至少在他看来百试不爽的方法。7月4日,纽约辛辛那提协会将照例举办纪念晚宴,不出意外的话,他预想的听众应该都会出席。


无论如何,他不想再重复一次了。


***


Burr举起枪,等那古老的直觉从瞳孔蔓延至肩颈、手臂,直到扣动扳机的手指。Montgomery曾经告诉他射击的本质是一种直觉,训练可以强化那种感知,而再微小的转念也可能使直觉消失殆尽。Montgomery去世之后,他一直无法规避对于火器的恐惧——对于致命力量的恐惧,现在Hamilton的事又让这恐惧加深了。


Burr感到汗水正让食指下的机括变得湿滑,机械间的摩擦声比七月的蝉鸣更加刺耳。


“现在一切蓄势待发了。”他想。放在以前,如果他此时开枪,将刚好命中靶心。但现在,他只能努力不将靶盘的红心想象成什么别的东西,练习射击是Burr梳理思路的好方法,但眼下却全然失去作用。


垫托弹丸的纸是他从Van Ness刚刚带来的回信上裁下来的。今天他特地让Van Ness绕道去了一趟塔慕尼,在他带回的那张简短的纸片上,他头一次有种感觉,他想抓握的东西就攥在手心里,却没有半分真实的触感。


“新闻稿都准备好了吗?”


“下午就去递送,sir。”


他觉得Van Ness的目光在审视自己。他一定觉得自己疯了。


“今晚我要去参加辛辛那提协会的独立日晚宴,如果有事,请等明早再来找我。”


蝉在鸣叫。


Burr取出怀表,十四点五十九分,离约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分钟。


“一切蓄势待发了。”他低声重复着,然后举起枪重新瞄准。


子弹挟着塔慕尼协会的信函残片冲出枪膛。


“这一次没机会依靠直觉了。”


他把枪别在腰间,把剩余的弹丸和碎纸用手帕包起来,装进衣袋里。那是一件黑色的丝绸外套,现在几乎成了死神的罩衫。


一共三颗子弹,其中一颗正嵌在不远处的靶心。


Hamilton已经到了。


Burr刚进入会场,就看到Hamilton正在不远处与人攀谈。他穿一身黑色正装,最后一粒纽扣在腰以上,刚好露出里面玫红色的马甲。“这是他决斗时的那身。”Burr有些惊讶。他想过Hamilton知道循环的事,但他没想到Hamilton也将这一次选做最后一次。


“这简直像另外一次决斗。”他不知道Hamilton决定做什么,但无论什么,循环都将在今夜结束。


他向Hamilton走去,然后瞥见John Trumbull正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他是想记录今夜吗?这位画家是不少记录的补充者,但今夜之后,他还能有幸继续记录吗?Burr环顾四周,赴宴的人们正从大门鱼贯而入,在大厅里三三两两地交谈。Hamilton还在不远处和一位不知名的旧友讲着笑话,Burr移开视线,转身离开宴会厅,在走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他的手枪装填上一发子弹。


回到厅里的时候他再一次环顾周围,以确定没有人看到刚刚那一幕。天色刚刚擦黑,他走到窗边,想试试能否捕捉到最后的夕晖,却只捕捉到对街建筑投下的暗红色影子。


“Hey,看看这是谁?”他猛然回过神来,正对上Hamilton一双圆睁着的大眼睛。


“我就说他今夜准不会缺席。”Hamilton笑着从侍者的托盘上取了一杯香槟递给他,然后看了看站在身边的Trumbull。


——Burr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Hamilton要做什么,这让他很想在这儿朝他开一枪,让一切重来一遍。


他努力扯起唇角。“当然,我可不会拒绝这个人的邀请。”


——他想借此机会公开演说,然后让John Trumbull做见证人。眼见为实的真相,再辅以适当的记述和渲染,没有人会对此产生怀疑。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和General Hamilton单独谈谈。”


Burr朝Trumbull歉意地一笑,他尽量让语调听起来正常。但是Trumbull好像早就知道一样,与Hamilton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Finally。”会场忽然好像只剩下了自己和面前这双蓝眼睛。


“我记得上次你也站在这里盯着窗外出神。”


Burr当然知道去年的纪念活动自己根本没出席。


“每一次都不一样。”他回答道。但他不能任由自己陷在回忆里,于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每一次都不一样,Alex,今天的也是。”


“但太阳终究会落下,再在第二天重新升起。”他听见一个声音说。“幸好我们不是太阳。”


太阳没办法打破循环。但是此时的Burr已经没办法关注Hamilton字面之下的意思了。


“你的演说是什么时候?”他脱口而出。


“八点整,我不想他们饿着肚子听我讲故事。”


“考虑过提前吗?”


“你还不知道我要讲什么。”


“这还用问吗?”


“听着,你得考虑这件事的效果。这可不是随便一次什么例会,这关乎到能否抹除某种根深蒂固的成见,我知道你肯定有别的考量,但今晚你得按我的剧本来。”


“恐怕不行,我的序幕已经演完了。”


“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尾声?”


Burr刚想取出怀表,七点整的钟就响了。


“一个小时。”Burr听见胸前衣袋里怀表齿轮尖锐的机括声,与扳机滑动前的声响别无二致。


这当真像是又一次决斗了。


Van Ness焦急地走在去报社的路上。


他总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坐在离会场不远的某个酒馆里耐心等待散场,但这一次,不知道哪里来的异样,毕竟Burr已经许多年没起草过新闻稿了——他甚至不愿使用报纸作为攻势。他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那一天的对话。剧作家?他想让自己作为一篇稿件名义上的作者吗?Burr交给他的那封信里只有一张要求他在7月4日上午送到塔慕尼协会的字条,上面是一连串的数码:Burr的密码信。


强烈的不安几乎要将他吞没。他和Burr的关系一直建立在无以言喻的信任上,他不相信Burr会在这时候出卖一个几乎掌握他所有秘密的人。


在路过座钟作坊时他看了一眼橱窗里的钟。


七点十三分,他觉得这是个诅咒。


不管怎样,他要看到那份新闻稿。他要知道Burr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在他进入印刷间之前,室内的争论声就将他的不安演变成了惊恐。


“谁许你们拿开国元勋的生死开玩笑的?”


“拿给我!这是谁的供稿?!你是想让我们关门歇业吗?!”


“天知道这是哪来的矛盾,这可是汉密尔顿将军的亲笔!”


“肯定有一方造谣,但Aaron Burr怎么可能在白纸黑字上信口开河……”


……


Van Ness被墙上的人影晃得晕头转向。里面的人似乎在撕扯着什么,他好像看见有人发疯似得扯下晾在半空的墨迹未干的报纸,另一些人则在不慎中将印刷用的活字盘碰倒在地。趁着混乱,他试着推开门,从靠近门边的废纸篓里捡出一张刚刚被丢进来的纸团。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街上,借着街灯微弱的光,他眨着眼睛,试图看清报头上一行黑得刺眼的字:


“辛辛那提晚宴大火,汉密尔顿将军重伤辞世。”


他头也不回地撒开腿向会场狂奔。


Burr从来没见过Hamilton这样热情。哪怕是当时在军中也没有。


简短的纪念辞之后,当其他与会者已经开始觥筹交错并享用菜肴,这位主席则开始挨桌敬酒。他似乎与在场的每一位相熟,毫无顾忌地跃动在人群之间。Burr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洋溢的喜悦。那是生的喜悦,Burr这样想着,几乎不忍心打断他。


他无法想象被同一个人杀死无数次之后的心境。


他无法理解Hamilton为什么没有一次向他开枪。


——为什么最后反倒是Hamilton坚持和解。


他隐隐约约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他是那样渴望Hamilton能够与自己和解。那对于对方只是一篇文章的笔墨,但他却不肯落笔。他想起威霍肯的百尺断崖上回荡着自己声嘶力竭的喊声,一遍又一遍,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正被那个人的脸填满,瓦蓝的眼睛拓出一片深海,溢出他的头颅。


Hamilton或许还在惦记着名垂青史,而他只想让Hamilton活着。


但他又不得不配合Hamilton,陪着他走上决斗场,证实他的胆魄,捍卫他的声名。


谁不想青史留名呢?他深知这点上自己与Hamilton相仿。


可是现在,他只想让Hamilton活着。


“Mr. Burr?”Hamilton的声音让回忆碎成了几块。


他听见欢呼声。


“您愿意和我合唱这支祝酒歌吗?”


Hamilton踩着椅子,一脚踏在桌上。Burr仰起头凝视着他。


他向Burr伸出手。


Burr扫了一眼怀表。七点四十三分,塔慕尼的人应该已经在附近。明天一早,Hamilton的死讯就会登上各大报纸的头版,不消一天这就会发酵成一场谋杀,没有决斗,却能让每个人都会注意到Alexander Hamilton,以及卑劣的谋杀者Aaron Burr。而且今夜在场的人不乏政要,火灾将使本就乌烟瘴气的纽约群龙无首。


他等不及要看纽约自相残杀了。


“当然,不胜荣幸。”他听见自己说。


人们看到,Burr拉着Hamilton的手站到桌面上,他们举着酒杯,向在场的所有宾客敬祝。John Trumbull在他的记录本上运笔如飞。在他眼里,在宴会厅巨大的水晶灯下,一首古老的英国民歌正将离开战场许久的军人们带回到战火纷飞中那段短暂而真切的联合。他不确定Hamilton是不是正在刻意营造一种仪式感,或许在1776年的某个夏夜,他们也曾在曼哈顿的军营里,站在桌上痛饮着朗姆或者麦芽酒,唱出同样一支歌谣。他听见有人在低声议论,但每个人都将他们所知的传闻避而不谈——他们以为Burr不会到场,有人说他和Hamilton的关系已经发展到无法容忍见面的程度——但此情此景恰好与之相反。


没人看到Burr的眼眶里含着泪。


We are always bound to follow, boys;


And scorn to fly.


他唱着,看见Hamilton喝得通红的脸。


“先生们!”Hamilton高声喊着。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他的胜利原本就是一场懦弱者的逃离。


“先生们!请听我说两句!”


他不能等到Hamilton开口。


“我从来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梦是确实存在的,它确是铁马峥嵘的前半生留给我们的遗产。”


他察觉门口一阵骚动。


“它看似无形,却是生与死锻铸的最坚固的纽带,自战火中来,并一直维系于我们之间。”


门被推开了,他看见Van Ness想要冲进会场,却被侍者拦在门外。


“现实会将我们分开。我们中的一些人离去了,而另一些则隔着一线一步可跨的天堑互相眺望。”


他屈身拿起怀表,这吸引了一小撮人的注意,但绝大多数人正紧紧盯着那个洪亮的声源。


“我也曾深深恐惧于这一步之遥,但我逐渐意识到,无关于立场或名誉,除非是在生死面前,这链条不可斩断。”


Hamilton看向Burr,Trumbull几乎想当场把这场景描绘下来。这和解是历史性的,他至少能总结出一整页的意义。


然后钟声响了。


Burr不顾一切地拉起Hamilton向门口冲去。


Van Ness想要拦住他,却被撞倒在地,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阻拦Burr的计划。


一声枪响,然后是火药桶接连的爆炸声。Van Ness的记忆定格在颠倒的视野里,子弹在胸膛开了个洞,粉尘与水晶灯的碎片在他眼前交织成眩目的光雾,使他无从寻证子弹的来路是否如他所想。排风道和烟囱早已被封死,宴会厅的大门在两个仓皇逃离的背影后方轰然关闭,当他们冲出建筑物的时候,斥重金建造的弗朗西斯酒店已经彻底吞没于浓烟和烈焰。


Burr想起了沙发上那一晚的辗转难眠,现在他们可以永久远离这一切了。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港口,今夜将有一艘去往欧洲的船顺风启航,Alexander Hamilton已经和那些人死在一起,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Hamilton一定不会这样做,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名垂青史。但这一次谁都改变不了,既然自己的名声至此,他不介意再补上一刀。


“很明显你所演的才是尾声。”


“我说过来不及的,你以为一场演说能改变什么,演说救不了我们。”


“我们?你凭什么确定你和我必须要使用同一部剧本?”


“显而易见,因为我们有同一群观众。”


“你根本没在考虑公众的看法,Aaron,你只考虑你自己。”


“而你只介意是否能让Trumbull给今晚的事画张画,汉密尔顿将军阁下。”


“……但你不该牺牲其他人,也不应该打死Van Ness,他是那样信任你。”


“因此我才不想他替我背负责任,他甚至无法宣称不知情。”


他看见Hamilton从外套的衣摆下取出一把枪。


“除非生死,否则链条不可斩断。本来我想,如果万不得已,就用它重新开始。而即使你因为不知情而出现差错,重来一次你也会配合。最开始想要和解的人是你。”


他颤抖着举枪。


“看来没有必要了。”


Burr闭上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迟钝,以至于没有察觉Hamilton给他留下的影响竟然如此根深蒂固。Van Ness一定猜到了,站在圆上的每一秒都在将他转变成一个疯子——他最初真的想让Van Ness做后果的承担者,但结局只不过换成了另一种疯癫。


他张开双臂,像是拥抱某种审判。


他迎着扳机的轻响声倒下。


Hamilton在Burr的衣前口袋里发现了火药、一颗弹丸和一些纸片。如果Burr预想过靠射杀自己来重新开始,在刚刚的奔跑当中,他有足够的时间装填一发子弹。


此时的街上安静得很,因此没有人看见Hamilton脸上的表情。一股热流正将他构思了一半的纪实与澄清冲散——没有谁比谁更自私。他半阖着眼睛,将那些东西塞进仍温热着的枪管,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Burr第一次没有对他开枪。


Van Ness的死不在计划之内。他知道Burr有资格说“我们”,但他不想Burr因自己而改变。


Burr应该继续保持他那致命的冷静,他们应该是优秀的对手。


他开始庆幸,死亡现在变成了新的开始,而权力头一次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相信Burr会好好配合。


-fin-


*塔慕尼协会是个宗教背景的慈善组织,Burr这时候担任协会主席,虽然在南北战争前后这个机构的确涉及黑社会性质的某些事件,在当时还是个正常的民主共和党团体。


-Attention这歌儿本身其实就挺适合Hamburr的, @凌苍 的安利有空可以听一听什么的。
- @Ec-薛定谔的波函数之死 催文如催命就是这个人。


感谢有耐心的各位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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